文：周永河

“吃饭时，每人各有一张比一平方英尺稍大一点的小桌，饭后则会再将小桌搬出房间。”这是美国天文学家帕西瓦尔．罗威尔（Percival Lowell，一八五五至一九一六年）在一八八三年受高宗召请前往朝鲜，短暂停留三个月后回国撰写的书中内容。一平方英尺约为○．○九二九○三平方公尺，也就是长、宽约三十公分左右的餐桌。朝鲜时代称为“小盘”的小桌子，在当时，无论是一般家庭或餐馆到处都可以见到；然而到了现代，不去博物馆就很难看到这种小桌子，直接使用的情况就更罕见了。这种直到百多年前仍然常见的小盘桌，到底是怎样的呢？

韩国古装片中的餐桌 图：电视剧《仁粹大妃》（朝鲜世宗时期）

韩国古装片中的餐桌 图：《大长今》电视剧（朝鲜中宗时期）

“小盘桌”正如其名，是一种尺寸很小、方便搬动的餐桌，又被称为“食案”。有圆形小盘、方形小盘、八角小盘等不同的外形，也依生产地分为罗州盘、统营盘、海州盘等。依桌脚样式不同，也会被称为虎足盘或狗足盘；虎足盘的桌脚形状有如虎爪，狗足盘的桌脚则与狗足相似。

这样的小盘桌是从何时开始被使用的呢？因为没有留下任何史料，我们无从得知其诞生的祕密，但前述宋朝人徐竞的《宣和奉使高丽图经》中，可以找出一丝线索。徐竞在这本书里提到“今高丽人于榻上复加小俎”，也就是说前人们在长得像现代平床的“榻”上，摆上名为“小俎”的餐桌。

统治阶层使用的小俎

那么“小俎”又是什么呢？中国古代甲骨文与文献中出现“俎”的用法有“礼俎”和“俎肉”，“礼俎”的“俎”是指在宴会中用来装盛肉类的餐桌，“俎肉”的“俎”则是祭祀时用来放肉，类似砧板的木板。祭祀时用来堆放各种肉类的大桌便被称作“大俎”，宴会用的餐桌“俎”则附有短短的桌脚。汉朝的画像石上也描绘了贵族们一起用餐的场面，三个贵族围坐在小俎旁，图中的小俎则是方盘底下附了四支矮脚。这就是汉朝统治阶层使用的小俎，徐竞所说的小俎想必也与这种餐桌相似吧！

图：创意市集提供

不过，徐竞所言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，就是“今”高丽人这种讲法。难道是坐在平床上，摆上小俎用餐的习惯还不算久，他才会这样写吗？高丽从光宗（九二五～九七五年）时的九五八年开始仿效中国，施行科举制度。科举的科目为儒家经典及唐代文学的诗、赋、颂、策等。加上高丽的官吏们读着中国的古籍经典，自然认识何谓“榻”或“俎”，是不是因为受其影响，在徐竞来访时才坐在平床上，用汉朝时的“小俎”作为餐桌呢？若真是如此，可能是因为受到儒学影响，“俎”这种餐桌才和“榻”一起被引进。这种假设也在被推测为一二○八年遗址的马岛一号船上发现竹制餐桌后，得到了证实。

图：创意市集提供

朝鲜初期的“食案”

我们可以透过《世宗实录．五礼》的“凶礼明器”段落中出现的插图，确认朝鲜初期使用的餐桌样式。被称为“食案”的这张餐桌，拥有方形桌板与四支桌脚，在凶礼时用来盛放祭祀物，所以上了黑色的漆。至于命名为“食案”，则是因为这是为亡者准备食物使用的桌子。虽然是祭器，但考虑到儒家的丧礼法制是将亡者生前的用餐摆设完整重现，这样的餐桌想必也是朝鲜初期统治阶层所使用的小盘桌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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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鲜初期的餐桌样式，在第一章介绍过的《户曹郎官契会图》中也曾出现。假设契会图的确是按照当时场景绘制，那么图中出现的餐桌也就可以说是徐竞提到的“小俎”的一种。只不过看不见桌脚，只见底部有支撑。这幅图完成约半世纪之后，绘有一六○五年（宣祖三八年）宴会景象的《宣庙朝诸宰庆寿宴图》中又出现了餐桌，造型类似朝鲜后期使用的“筒脚盘”。至于前述被推定完成于一五八四年以前的《耆英会图》中，也曾出现有三支桌脚的小盘桌（参考第三十七页）。因此可以推测，朝鲜初期的统治阶层会使用桌脚低矮的小俎、筒脚盘，以及三脚小盘桌等餐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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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脚小盘桌的出现

然而，万历朝鲜之役以后完成的画作中，便鲜少看到小俎的身影，较多的反而是现今在博物馆可见到的高脚小盘桌。这是为什么呢？我猜想或许是因为“地暖”的关系。冬天人们会在有地暖的室内取暖，地板的热气容易传到桌脚较短的小俎桌上，也许是因为会对食物造成影响，所以才开始使用桌脚较高的小盘桌吧！尤其十八世纪以后，除了富人之外，一般百姓的住家也会在室内设置地暖，到了这个时代，高脚的小盘桌便开始被广泛使用。

食器的材质也是影响人们使用高脚小盘桌的另一个原因。高丽中期王室使用的筷子、汤匙和碗盘全都以铜制成，朝鲜三国时代以后的遗址中常见的青铜餐具和碗盘，高丽时代时也有使用。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高丽后期、朝鲜初期，富庶阶级的家庭大都使用铜制餐具和碗盘。若要使用铜制食器，与桌脚较短的小俎桌比起来，选择高脚的小盘桌作为餐桌要来得便利许多。铜制食器的导热性较高，装有热烫的汤、饭时，很难用手端起，所以人们才会逐渐偏好使用高脚小盘桌。

日本人则主要使用木制食器，他们吃饭时会将碗端起靠近嘴边享用。十七世纪初以后被普遍使用的日式餐桌“膳”，与汉朝时的小俎极为相似。其中虽然有桌脚较高的“高足膳”，但高度不过十至十五公分而已，与朝鲜时代的小盘桌（二十五至四十五公分）相较，高度上差异很大。日本人之所以能使用这么低的餐桌，就是因为他们是用手端着木制食器用餐，所以不会感到不便。

图：创意市集提供

与此相较，使用铜器的朝鲜时代人们，只能把装有热汤、热饭的器皿放在桌上，所以筷子和汤匙也跟着顺应为合适的形状。直到朝鲜初期，也就是还在用低矮的小俎桌用餐的时期，无论汤匙和筷子都非常长。现代的汤匙和筷子长度大约是二十一至二十一点五公分，但在高丽时代古坟中发现的汤匙长度约二十三至三十公分，筷子则在二十二至二十七点五公分左右。推测可能是使用握柄较长的餐具时，就算不用手端起放在低矮桌上的铜制食器，也不会感到不方便。不过开始使用小盘桌后，这种长筷子和汤匙的型态开始产生了变化，也就是筷子和汤匙的把手长度变短了。观察那些被推定为朝鲜初、中期的汤匙古物，会发现长度在二十五至三十四公分之间，非常多变。但中期之后，就逐渐缩短为二十五公分左右。

朝鲜后期的人们依然喜爱铜制的餐具及碗盘，不过，部分的器皿被瓷器取代了。但瓷制的饭碗、汤碗还是偏重，直接用手端起仍嫌不便。朝鲜后期越来越多住家设有地暖，加上“转角屋”样式的韩屋构造，也使得坐式的生活型态更加普遍，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因素，才使得高脚的小盘桌成为人们最普遍使用的一种餐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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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文节选并改编自《餐桌上的韩国人：汤饭、矮桌、扁筷子，韩国人为什么这样吃的饮食常识与奥祕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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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餐桌上的韩国人：汤饭、矮桌、扁筷子，韩国人为什么这样吃的饮食常识与奥祕》

作者：周永河

译者：徐小为

出版社：创意市集

出版时间：2019年9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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